我叫做糖糖,是个体弱多病的女孩,从小至今,我老梦见蛇,很频繁,平均下来每周两次。梦里总有两条或更多的蛇在围攻我,无论我怎么逃,怎么无助地求救,它们总能很准确地咬伤我,那疼痛,很真实!那恐惧,也很真实!以至于有段时间我根本就不敢入睡。
从我三岁开始,一条银链子就缠在了我的手腕上,很多圈,沉沉的,上面缀着一只银桃子和一把长命锁,奶奶说那是我的护身符,永远不能离身。
不知道为什么,我总和一些匪夷所思的事件发生关联,我总能遇到它们,无论我在车水马龙的城市,还是在偏远荒凉的山村。我像一块磁石,吸引着它们在我的身边不时出现。令我无比惧怕一个人的黑夜,却又被黑夜深深地吸引。
我能感受到自己的一些异变,也许有人也曾经感受过。一个曾口口声声说过爱我的人,因为看到了一些让他恐惧的东西而离开了我,那时候我知道,一些东西注定得封存在自己狭小的内心世界里,落满尘埃,直到储存不下爆发出来。
我拥有过很多的护身符,似乎陪我经历过一些东西的人总会送我这些做为终结,渐渐地,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结束。当我感觉压抑的时候,我会试着去讲述,像讲一个故事一样的陈述这些让人当做故事的东西,我也清楚的知道,在没有经历之前,没有人会相信,因为这些,都只是一个个奇怪的故事。
当我被它们所困扰的时候,我只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,任深深的恐惧淹没我,铺天盖地,不容喘息。我没办法和别人交流,没办法让人看到那个让我恐惧的世界。这些,只能我自己一个人去消化,只有自己一个人去承受,它不是一般的伤痛或是快乐,不是一切可以分享或分担的东西。
那些相信的人,总和我有着距离,一种被恐惧隔开的距离。所以,我只能在自己的世界里沉默,哪怕疯狂。
“小妹,你过来。”
我站在柜台前,手里拿着要续交的房费,在这个陌生城市的陌生旅馆里,看着那个叫我过去的陌生老人。她大概有八十了吧,稀疏的发,泛泛的银色,张开的嘴里,我看见光秃的牙床。我交了钱,犹豫着走到了她面前。
一只枯瘦的手按在了我的肩上,那没牙的唇里吟唱着佛经,头痛,像无数只触角伸进了我的脑髓,搅拌、吮吸。当我打算丢弃所有的礼节拨开她的手时,她停止了吟唱,“护身符应该贴身戴着。”我有些惊讶,打开自己的手袋内包,那个红色的小袋就躺在里面,黄灿灿的符纸折叠整齐。我没有问她怎么知道我身上有护身符,只是顺从地把符放进了贴身的钱包,那里面有一张活佛的照片,是安伦放进我钱包的,他说叫我贴身带着。
被老人念叨了半个小时,说真的,我一直头脑昏沉,我已经分辨不清她跟我说的是什么。丁丁的电话及时救了我,我跳起来接电话,看着她的牙床还在张张合合。我知道我不能听佛经,不能听大悲咒,那会让我痛苦非常,但我却不知道为什么。
以前丁丁会在我面前放大悲咒,然后看我情绪暴躁地冲她发火,我喜欢听那些迷离的音乐,诡异,却能让我内心平静。我总有一些预感,我喜欢告诉亚东,然后得意地和他一起看着它们一一应验。亚东说:“糖糖,不要轻易说出你的预感,它灵得像一个个诅咒。”亚东,他惧怕我的眼睛,他惧怕夜里我身上透出的寒,于是,我们始终有距离。
接完电话向老人告辞,她把梳子递给我,要我帮她扎头发,我的手在颤抖,头发扎得很光滑。那些银色的发丝掉落在我手上,像一条条滑腻的蛇。
出了门,外面的世界突然无法在我眼中聚焦,精神恍惚地走在街上,瞬间没了目的地,莫名的情绪在心里冲撞,几欲爆发又被压抑,一小时后,我在落脚的网吧里摔坏了一只耳机。
突然的,就想起了安伦,他说:“糖糖,你有很重的魔性。”他说:“糖糖,我送你样东西,你贴身带着。”他把活佛的照片放进了我的钱包,和那些罪恶的钞票比邻而居。他说:“糖糖,你该和我在一起,让我的佛性去感化你。”
奶奶不会金刚经,也不会吟唱佛经,她只会在漆黑的凌晨站在我的窗前低沉了声音地念着:“糖糖回来,糖糖回家来,路边路脑你莫去,坟前屋后你莫蹲,隔山么绕路来,隔河么绕桥来,奶奶来接你回家穿衣吃饭了。糖糖回家来……”那幽幽的声音仿佛女巫的咒语,我在这喊魂曲里安睡。
我说:“安伦,我被一段佛经弄得精神恍惚,我集中不了注意力。”在这陌生的城市,听不到奶奶喊魂,也听不到安伦的金刚经。像一只幽灵,脚步飘忽。
我以为安伦懂了,以为他懂了那些东西对我的困扰,以为他已经明白很多年里那些匪夷所思的事件。
“糖糖,你是个病人。”安伦说我病了,原来他也不懂。
世界是奇妙的,很多东西未知,但不表示不存在,我相信总有那么一些东西存在,它们就在我们的周围,挥之不去,等待着被发现,被恐惧。我相信,因为安伦说过,我是个病人。